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昨晚的确刮起了风,帐篷的"噼啪"声一直没有离开我的梦境。早上风停了,云彩还在飞快地流淌,帐篷上留下小雨踏过的痕迹。可能是内外温差太大,我的睡袋湿了。
第一个起床的是哥儿几个,听得他在帐篷外面大呼小叫地,"快点吧,快点吧,要下雨啦!"然后又听他催江湖去村里找车,今天有七个人结束徒步,提前一天返回大同。
云开雾散,太阳像袒护孩子一样,又给了我们温暖的怀抱。匆忙的早餐之后,先行的七个人打好了背包,走回小七墩。土豆地里空出四块平整的地面,剩下三个帐篷悠闲地晒着太阳,蒸腾着水分。
九点钟,一阵马达轰鸣声由远及近,我们赶紧奔跑过柔软的土豆地,跑上堡子墙。一辆蓝色小卡车驶过来,车斗的一角依偎着他们七个,我们挥动双臂,呼喊着和他们告别,心中是淡淡的不舍。车经过我们前面时,江湖站起来,扔出一个红色塑料袋,塑料袋在草丛上方划过一条美丽的弧线,然后落在荆棘中。江湖大喊一声,"月饼!"我赶紧冲过去,检起塑料袋,空的!"月饼没了!"我带着哭腔说。"我看见了!"铁片上前来,在荆棘中摸索,"找到了!"他举起月饼,我们一起欢呼,然后目送我们的伙伴消失在小路尽头。月饼被我们视为珍宝,分成六块,做了上午的加餐。
走出我们的营地一刻多钟,一个黄衣服姑娘从坡下追上来,气喘吁吁,满脸通红,看我们站住了,她也一屁股坐在地上,想说话,但是气喘得说不出来,铁片要她别着急。停了停她站起来说,昨天就看到我们了,想请我们去她家住,可是我们离开了。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不看我们,手里的镰刀随意地割着一根根小草。我问她多大了,她说快三十了,有一个八岁的儿子,但是不在她身边,她离婚了,丈夫做装修生意,有了外遇。说着,眼泪迸溅出来,我的眼泪也不听话地流出来。同样是女人,同样有八岁的儿子,但是命运是不一样的。一个女人到三十岁的时候又回到了没有自己生活的状态,竹篮打水,而此时青春不再,曾经融入生命的那一部分也离开了自己,那该是刀割般的痛吧?也是天塌下来的感觉吧?女人有一个好听的名字:"石美丽"。歇了给她留影,答应日后将照片寄回来,美丽有些忧郁的面庞做出一个微笑,朝阳打在她的脸颊,能看见颧骨上皮肤下面丝丝红色血管,她还年轻美丽,路还很长,我心中默默祝福她。
天越来越蓝,云越来越白,我哽住的咽喉慢慢舒展。高处"叮当叮当"声吸引我的目光,一对草垛一前一后移动,后面是一片瓦蓝天空。转过山去,我们才与驮草的两头小毛驴相遇,它们的背上是收获的胡麻。主人和我们说,前两周有二十多个英国人走长城,以前还来过西班牙人。村里的房子是石头构筑的,每个原始的院落都高高支起接收卫星信号的大锅。信息的改变要比环境的改善来得迅猛。
当我们走出村子的时候,几个孩子跟着我们,最小的五岁,他的小脸像脸谱一样花哨,衣服袖子亮亮地反着光,是简便迅速的擦鼻涕方法的产物。孩子们或前或后地跑着,一会儿出现在高处,一会儿又不见踪影。不知什么时候,他们已经蹲在了墩台上,小花脸的哥哥飞身从上面滑下,带下土块一起滚落,看得我们心疼。淘气的孩子爬上一棵边墙旁边的小树,小树恭下了身子,孩子在树尖打着秋千。边墙,墩台,小树,对这里的孩子来说,就好比城里孩子的玩具,伴随他们长大。
十点二十四分,我们经过八墩,一刻钟后,我们就到了九墩,两个村子都很小。九墩是我带的地图上面的最后一个村子,长城从这里走入内蒙。在九墩,我们吃掉了月饼,还有昨天剩下的土豆,味道比昨天还要好,往往即将失去的才觉是最好的。
一位大娘站在自家的院子里和我们打招呼,她的院子在小路的高处,我们仰着头向她询问下一个村庄的名字,以及还有多远。大娘一边安抚身边的大狗,一边所答非所问:"我们这里老来看长城的!领导们来看长城就都住我们这里!"她的骄傲在我们挥手和她告别的时候还依然不减。歇了和铁片看见两个年轻姑娘,赶过去问路,一会儿失望地回转来,年轻人也说不清前面多远有村庄,她们没有走过那么远。村里的一头小毛驴跟在我们后面,我们停下,它就侧目看我们,亮亮的大眼睛仿佛要说话。他一直陪我们走出村子,在村口犹豫着,一会儿看看我们,一会儿回头看看村庄。我也是十步一回头,心想它是不是仙人下凡呢?或者是被妖怪点化,正等着我们来营救的王子?
在小水洼里,滋润了手和脸,带着清爽向坡上攀登。我们走过水过去的家园,因为太久没有水的光顾,这里成了荆棘的乐园。两块平整的大白石一上一下铺展在阳光下,歇了惊呼:"象牙床!"然后扑倒在上。我也放倒自己在白色大石上,体会着凉意从我背后传上来,融化着疲惫。汗水在白石上描绘出我身体的轮廓,我的浑身筋骨在白石上也重新整合。
我们气喘吁吁地再次与边墙会合,重新走在她的身边让我心情坦荡而踏实。这一段边墙坍塌很严重,它仿佛很快就要融化进大地,远处一座完整的砖楼耸立着,边上排列着几座锥状墩台,让我迷惑。
十二点二十七分,我翻上离边墙不远的楼梁山。我们六个人占据了山尖的一块空地,听铁片读GPS上面的数据。这是我们几天来经历的最高山峰,海拔1802米。数不清的山峰被收进我的眼底,陪伴了我们几天的边墙与烽火台和我们遥遥相对,做最后的告别。也许过几十或几百年它们会消失,但它们曾经走进过我的生命。好奇的雾气在我们身边钻来钻去,撩起我神圣的心情。云永远不会停止它们的脚步,转瞬间便跨过千千山脉。我迎着风给安分发去短信,得到的回应是他们已经坐上了开往大同的班车。
十二点五十分,我们走近包砖楼。这里是一幅破败的景象。远看像墩台一样的石堆是采矿的产物,人们把这里挖得千疮百孔,然后逃之夭夭。大大小小的黄色石块像大地的内脏被挖出来,然后抛弃在大地的身上。保留了两面砖的楼子因此看上去那么忧郁,无助。旁边的水洼里,一块界碑歪斜着,被一块小树棍勉强支撑着显示着它的身份�"内蒙古
国务院1996年",内蒙古后面有括号括起来的蒙文。楼子旁边保留了两间小房子的痕迹,散落的生活垃圾半埋在土里。
我们遇到四位从晋平开车来的人,其中的一位杨先生很感慨,"破坏太严重了!"然后他给我们指点迷津,并且给我们吃下一颗定心丸,今天晚上我们可以走到一个有班车的村庄。
因为心里有底了,所以我们的午饭悠闲地在胡麻地里展开,胡麻杆做了我们的大沙发,铁片儿为了搬沙发掉了勺,找了半天勺又开始给大家分肠,我们半饱了他还没吃上一口。
三点半,我们长城的终点就要到了,一座完整的包砖楼在几十米外等着我们,嘎玛和小兔先行走过去。铁片、竹子和歇了徘徊在收获的莜麦堆起的草垛,看他们意犹未尽,我也坐下来。另一层梯田上,三头毛驴安静的一边吃草一边看着三个男人创作。头顶一团团的云彩踱着方步,胖胖的身体就像"千与千寻"里面的各路神仙,缓缓地依次飘向聚会的场所。小鸟叽叽喳喳地鸣叫,轻盈地在草丛里飞起飞落,我要和它们告别了,有它们陪伴长城该不会寂寞。
手足并用爬上楼子,坐下来晒脚丫。竹子举着一盒菠萝汁爬上来,这是留在最后的好东西,他挥动着菠萝汁冲下面喊着:"菠萝菠萝蜜!"铁片先从洞口冒上头来,抱怨着洞太小,稍一抬身就磕屁股,然后是歇了,后背沾满尘土。六路神仙在楼顶聚齐,轮流举起菠萝蜜,将甘甜撒进心里。
我们决定在最后一个砖楼照合影,大家先做了一个雄赳赳的姿势照了一张,然后歇了说再换一种造型,中间的人做"红灯记"里面的样子,他捡起一块砖头,用一只手托举过头。铁片说还是歇了有感觉,这个中间位置就留给他,我们弓着步,仰望头顶的一朵白云,约好面部要严肃。但是在快门即将打开的时候,我还是憋不住了,"咔嗒"过后,我们六个笑翻在地。
山坡上挖了许多树坑,圆弧形的黄土筑起的边沿像襁褓一样围着小树苗,小松树很小,被杂草包围着。杂草的生命力很强,只要有一点机会,他们就能生长,而且它们更主动,以更加直接的方法传播自己的后代,就像猪猪学的课文"植物妈妈有办法"。我们的裤脚和鞋带上沾满了草的种子,比米粒大一些,但是周身是刺,看上去像是狰狞的小虫子。还有一种草,柔软的身体,妖娆地随风起舞,但是它的种子却是一把剑,带着倒刺的箭头,和细长的箭杆,可以钻过我两层裤子。暖房里的花草绝对没有这么坚强的性格的,我们人也一样吧,不经历风风雨雨,高山险阻,怎么可能有坚强的心?
五点十二分,我们路过六周萍,这里有二十多户人家。村边的场院里有两个男人正在扬场,两只小猪在边上转悠,夕阳透过它们粉色的耳朵,给它们镶上一圈大耳环。老乡告诉我,今年种胡麻的人多,所以价钱没有往年高,一公斤两块钱,他种了四五亩地,可以卖千把块钱,平时他到镇子里面做蛋糕,他把分给他的多余的地租给别人种,村子里有的人家种二百多亩地。
一位瘦小的大娘手搭凉棚看着我们依次穿村而过,举起大拇指,嘴里念叨着:"好!好!"此时的天很蓝,厚厚的云彩开始披上金黄的袍子,随着我们的步伐,那娴静的暖黄开始转成热烈的紫红。
石灰窑的班车安静地等候在村边,我们扎营在它的对面一块废弃的场院里。村里的孩子围着我们,煮面的时候我问他们,晚上吃什么,他们说现在是农忙,所以晚上也是煮面条吃。一位大爷看铁片西里呼噜吃方便面,忍不住说:"方便面也能吃这么香?!"
最后一晚我们都吃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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