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之二 封贡考

　　虏之为云中患也，无暇更仆远引，惟自世庙五年以至三十有二年，朔、应、蔚、浑，及广灵、灵丘、马邑、怀仁、山阴等州县，井坪、弘赐、威远、玉林、左卫等城堡，无岁不被蹂躏，盖虏一战场也。至于十年则直抵镇城，十三年则直抵阳和矣。周尚文、李瑾、刘汉一再交绥，大有斩获，虏人褫魄。然而副将林椿、游击戴昇、参将尚表、李桂之败绩，总兵张达、岳懋之战死，甚且以世勋授钺之仇鸾曳兵宵遁，万甲为燐矣。毋论暴骨如莽也，而军需刍粟山委壑填，宁复有纪极，宁复可籍核哉。

　　天祚熙明，阴销夷焰，忽有那吉之衅。彼之舐犊情殷，而我则豢虎筹密，凡所以处置之者，纤悉靡不中窾，故强黠如俺答亦不觉弭耳降心，受戎索，缚叛人，受封通贡，为我外藩，不侵不叛者四十余年，传袭四代。虽羁縻锡赉不无少费内帑金钱，而绝塞熄烽，军民乐业，视往事则何啻霄渊乎。嗟嗟，方胡雏始入时，仓猝当前，安危呼吸，惧祸者股弁于侧，虑患者唇沸于廷，而王公崇古一肩负荷，屹立不摇，罔惜百口以报国，而永奠疆场，此岂寻常俘馘底定之勋可同日语哉。即图阁铭常未足侈酬功典也。然非常之原每骇听闻，不赏之功易媒忌谤。闻公疏下廷臣会议，时哗然以宋岁币律之，幸高相国拱昌言曰：“今所为纷纷者，动以宋氏讲和为辞，不知宋弱虏强，宋求于虏，故为讲和。今虏纳贡称臣，南向稽颡，而吾直受之，是臣伏之也，何谓和？又动以先帝禁马市为辞，不知先帝所禁者官与之市，而仇鸾为奸者也。然辽东不互市乎？今正如辽例与民互市耳，何谓马市之禁？又动以虏必渝盟为辞，虏往累岁内犯，直到近郊，残毒为甚，岂皆封贡致之哉？纵使渝盟，不过如往岁之入犯而已矣，而又能加乎？况今且得宁息，乘时修战守备，吾备既修则伸缩在我，任其叛服而吾皆有以制之矣。独奈何舍此不计而徒为纷纷乎？”剀切详明，众始冰释，廷议遂定。

　　俺答物故，黄台吉、扯力克相继袭封。迨卜酋当袭，偶缘老妇之逝，继以卜、素之争，封期屡易而难凭，诏使久稽而亵体。时余偶从计吏诣阙下，奉巡冀之命，兼程而趋，经纪其事，不逾时而局幸结。款会甘苦业已穷讨而谙尝之，大都为国却顾者，见谓帑藏不盈，骄子难奉，恐数十年补苴之局将决裂，不可壅而收之，而愚以为此不足虑也。云中虏情与他镇较异，豢养已久，诸夷习而安之，纵贪婪无厌，桀骜难驯，我若勿狃宴安，时耀威武，严谕沿边将领，凡例外私贿以结欢及无故苛求以酿衅者，一以军法从事。至于串结通官，甘言干泽，即一缕半粟不轻准从，则觊觎之望既孤，跋扈之气自索，驽马栈豆惟恐其不饱也，夫复何求？而况密廉穷夷聚族毳幕，日争市阅，不问控弦，如圈豕之难变为豺，而家鹜之不能朘肉效鹰而鸷也。苟操纵不爽，累鋩羁绁常在掌握，余敢奓口保任之为他日左券云。
　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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