奇山千户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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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
周末我到了烟台,悄悄去了这座海滨城市保留下的它最初的雏形,市内一个叫“所城里”的街区。
所城里在登州府福山县境内的芝罘湾南岸奇山脚下正式名称叫“奇山守御千户所,”始建于明洪武31年(1398),是朱元璋在建明之初实行卫所制度时建的一个城堡,主要目的是防御来自倭寇的进攻。33年后的宣德六年(公元1431年),张姓千户主持建设城防工程(城墙和城池),10年(正统五年,公元1441年)后建成奇山守御千户所城。奇山所设置之初,驻地守军百余人,嘉靖年间增至280人左右,并设正副千户。史料记载,奇山所城“砖城,周二里,高二丈二尺,阔二丈,门四楼,铺十六,池阔三丈五尺,深一丈”。城东门为保德门,西门为宣化门,南门为福禄门,北门为朝崇门;门之上两层城楼,上层作瞭望,下层作指挥。城楼之间的铺呈圆弧状,突出城墙之外,可三面御敌,组成4楼16铺格局。城堡内面积不足8万平方米,有十字大街直达4门,城墙内侧设置环形路直达城上。城内功能分区由十字街一分为四,分别为千户所衙和官眷房、兵营、操练场地和仓廪。260余年间,所城内只有官兵和军官家属,官兵以习武演练为主,亦农渔,以备出击驱敌和守城御敌,奇山所是一座屹立于芝罘湾畔的典型军事城堡。但是置所后芝罘湾一带没有发生重大倭寇侵袭事件,基本处于安定太平时期,故奇山守御千户所城未曾发挥过军事城堡的作用。
但登州府(今蓬莱)后来出了位优秀的军事家,以在福建,浙江抗倭和在北京修长城出名,他就是蓟镇总兵戚继光。
在马路边吃了一碗炸酱面和几条焖鲅鱼后,我就一头扎进了胡同。
2.
在阴了整个周六后,周日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,而气温并不高,微风不易察觉地拂过午后的街巷,让我这刚从上海的湿腻发粘的蒸笼里逃出来,浑身上下已开始拼命长湿疹的人忽然已感到了徐徐的秋意,属于北方的熟悉而久违的秋意。
温暖的阳光一直照到我的心里:“这简直就是北京!”看着那成排的石头和青砖房子的四和院,和胡同,我忽然就开心了,这种快乐合着清爽的微风包围了我,让我感到心里有一些东西在涌动,一种踏实的,实在的快乐。我不需要太多的东西或太多的人让自己快乐,但再次邂逅在胡同里的感觉,还是需要飞700公里的路.
房子的下半部由不规则形状的石头垒成,那是采自附近的山里,而上半部是青砖。房子和四和院的规模都整齐划一,不象北京四和院的门脸有广进式,蛮子式等的多端的变化。即便你不知道所城里的历史,只看房子,你也能感觉到它们曾是一座大兵营,明朝的大兵营。而一些院子的外墙上,则能不时看到一些方石头上类似门把的东西,稍加观察就明白了,那是古时的拴马锁。在明朝,一个千户所的兵力和马匹都是有数量规定的。
3.
溜达着,就碰到了一个穿着白背心的半老的老人,大概60上下,他打量着我,问了我几个问题:“你打那来?做什么工作?”我告诉他我对明史略知一二,他马上来了兴趣,又问“朱元璋是哪年起义的?”这下把我问住了,我又扯了其他几个明朝有关烟台的记载,有点答非所问,他于是马上告诉我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,然后得意地问我:“想知道奇山所的历史不?”我点点头,他说你等一下, 然后一下蹿到临街的一小门里,又一下回转来,手里掕了两把马扎,打开,于是我们就沿墙根坐下,大概是面朝南(因为朝着太阳),他于是给我开始讲这千户所明朝的那些事。
他告诉我这里曾经有四个城门,明朝的屯兵在堡外种地,军户每家每代都有一个男丁服役,世袭罔替(这些和我早就知道的并没有什么出入)。然后他又问:“为什么这里叫守御千户所,和普通千户所有什么区别?” 这是个有点技术含量的问题,因为我从来没碰到过这么个问题。他告诉我,守御千户所的正千户(最高长官)级别同卫的指挥使,(5600人为1卫,1120人为1所),也就是说守御千户所比普通千户所规制上高了整一级。顺治入关后不久(顺治12年)清朝就把这个所给裁了,但明的屯兵很多留了下来,一下子又是300年过去。今天,所城里保存最老的房子建于乾隆年间,而他自己的房子则建于1907年,光绪33年,还算很新。
谈话中,我能感到他的急切,自豪,甚至一些寂寞。那是一段太久远的往事,无论那里有过多少光辉与荣耀。但我猜,在这么一个并非旅游点的老居民区,他不是每天都能和一个外地游客,至少一个对明史有点兴趣的游客畅谈。
得知我来自北京,他问我“有没有永陵?”我问:“十三陵么?那里好像葬的是嘉靖吧?”他摇摇头,“永陵,永陵。”我终于明白,他说的是永宁。我去过永宁,和一个人,在很久很久以前,“你拥有我我拥有你”那么久的以前,在延庆。
我还告诉他永宁有个玉皇阁,前些年重修过,他忽然就激动起来,又一下蹿回门里,又一下折返回来,手里拿了一本书,还有一个名片,片子很特别,上书:
明-义信候之后裔
清-中书芝罘雅士刘怀奎之重孙
一代著名书画家刘凤镳之孙
誉称“三师爷”刘光中之子
名片背面是:
2005年创作出版长篇小说『无缘』
2009年编撰出版史志书『奇山所史话』
『无缘』姐妹篇『孽缘』,『情缘』正在创作中
我靠!真强!
我终于明白了他的急切,自豪,寂寞,这老哥们原来没落了。
老刘进一步告诉我他的那位先人,刘凤镳在光绪年间做过延庆州的知州,写了一首好字。甲午后,悲愤的光绪帝听到了致远号邓管带以身殉国的故事,亲自点名让刘凤镳为邓管带的墓碑题字。邓管带埋在了烟台的一座面向大海的山上。
而他送我的书就是他的一段感情经历:老先生看来够执着,完全生活在过去,念念不忘。这个“缘”字,也甭多说了,从无缘到孽缘,反正都不是啥痛快事儿。我也没敢再问他家里的事儿。
我想把书钱给他,他执意不收。
接下来的故事有点沉重,他想让我回北京时去永宁,找到玉皇阁的一处题字,因为那是他爷爷的亲笔,他只听没见过,也不可能亲眼看到,因为他是个退休的印刷工人,每月退休金只有1200元,去不了北京。
我答应了他,但又补充了一句:“我已不在北京了,我不好跟您说什么时候能去永宁帮您把那字儿拍下来。”
老刘愣了一下,没说什么。
然后他又开始絮叨别的事,比如共军在1947年打下莱阳后,凡是地主一律处死,地主婆抱着两岁吃奶的孩子,也被活埋。“这叫斩草除根。”他补充说。
“贫下中农获梅银。”我听了两遍他的胶东话,终于明白他在说“活埋人。”
这个世界发生了很多事,我们不曾听过的事,操蛋的事,“贫下中农”们不光在山东活埋人,在山西也这么做:那是我2002年秋天在吕梁,黄河岸边的一个古村落里听另一个老人也跟我讲同样的故事。暴力和血腥从未在这秩序里停止。
我想我会回到北京,回到永宁,为这个落寞而骄傲的老人找到他爷爷的题字。
承诺永远不是轻松的。
老边儿于
2009-09-03 12:32:02 发表在分类:
走山西 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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